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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步穿越死亡之海
 

  有一天,英国皇家陆军少校查尔斯•布莱克摩尔对着世界地图发呆,中国版图上鸡蛋状的塔克拉玛干沙漠深深吸引了他。四年以后,经过中英两国政府和有关团体的艰辛努力,一支十余人规模的中英联合探险队宣告成立。自1993年9月23日至11月21日整整60天,探险队员伴着悠扬的驼铃声,徒步1500公里,胜利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由西向东徒步穿越“死亡之海”的壮举,为世人瞩目。

  “塔克拉玛干”在维吾尔族语中的意思是“进去出不来”。它的面积广达33.76万平方公里,位于新疆塔里木盆地,是世界第二大流动沙漠。1900年4月,瑞典人斯文•赫定首闯塔克拉玛干,虽有罗马教皇和王室的支持,但结果还是两死三伤,“死亡之海”恶名从此远扬。此后近一个世纪里,英国人斯坦因、俄国人普尔热瓦斯基,以及日本、法国一些著名探险家先后挑战“死亡之海”。新中国的一些优秀学者、探险者也一次次地闯入大沙漠,踏出一条条探险之路。然而,从来没有一支队伍,完整地把脚印留在这个长达1500公里的无人世界里。

  面对四成死亡率

  徒步穿越“死亡之海”,是我生涯中最难忘的经历。很多人非常不理解地问我,你为什么去探险?为什么拿生命去开玩笑?是不是想藉此得到点什么?我只能用微笑或沉默作答。记得当时收到组委会的邀请函时,我很激动,因为我知道我在做的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事。

  每一次探险,无疑都是挑战,结果只有胜利或失败。出发前,我打电话问中方队长郭锦卫:“活着走出沙漠的概率有多少?”他坦率答道:“60%”。这时离启程只剩四五天了,这是我最难熬的时光。40%的死亡概率如魔咒般萦绕不散,逼我作出决断。人生下来,并非天生就是勇士,真正的胆量来自持久、顽强与自信。正因为有恐惧,才有坚毅。

  面对“四成死亡概率”,真有点“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感慨。我想得很多,也想得很远。最后,我给家人留下了一个“黑匣子”,里面有四样东西:第一是可依靠的亲朋好友的联系地址与电话;第二是万一我回不来应该办的几件事;第三是家中的经济账;第四是我满意的一张标准像。

  60个鸡蛋煎成“败家子”

  沙漠生活的两个月里,我们不刷牙、不洗脸,更谈不洗澡。在沙漠中水是非常珍贵的。我们喝的水是骆驼驮的,每人每天只有2至3公升,挖井挖出的水含硝量大,只能喂骆驼,人根本不能喝。

  沙漠里气候干燥,但脸上还不能搽油,否则风一吹,立即变成“沙皮脸”,全是密密麻麻的细沙子。我们每天要走二三十公里的路,一步一个沙坑,绝对是超越体力极限的行走。每个队员都有过脚抽筋、起泡、伤痛等,却不得不咬着牙关继续往前走。

  沙漠中一天好比一年四季,白天最热的气温在47摄氏度左右,夜晚最冷时零下15度。我们让大自然折腾来折腾去,像个烘僵了的山芋,人特别难受。晚上睡觉开始还扎帐篷,到后来人疲惫到极限,就干脆露天而睡。天当被,地当床,人倒多了几分豪气。

  探险中最经常、也最强烈的感觉是饥饿。方便食品非但难吃,而且吃不饱。轮到我做饭时,英方队员鲁伯特就会悄悄对我说:“如果饭有多的话,请悄悄地叫我一声。”听到这话我心里特别难受,总是悄悄地给他多加一勺。有一次做早饭,我把放在暖瓶里的60个鸡蛋全做成煎蛋,让饿坏了的队员吃个饱。队长心疼地骂我是“败家子”,罚我牵骆驼走在队伍最前面。当时有队员为我拍了一张被罚牵骆驼的照片,第二年8月,这张照片居然拍卖出4万元的高价。

  一行骆驼队,一把辛酸泪

  探险中感触很多,特别对朝夕相处的骆驼,我们有许多感慨。队里有31峰骆驼,都是我们以每峰2000元的价格统一托人买的。探险中骆驼是队员生命的保障,可是牵进沙漠来的骆驼,老的老、小的小,瞎眼的瞎眼,竟然还有四峰是“孕妇”。后来才知道,有人赚了黑心钱,捞了回扣,买来的骆驼每峰只有1200元左右。

  每峰骆驼每天的食量是20公斤,可我们每天只能喂3公斤苞谷,它们一直处于半饥饿状态。我们晚上扎营做饭,它们却什么也没吃,善良的大眼露出怅然的目光。每峰骆驼要驮三四百公斤的物资和水,走几十天下来,厚厚的驼掌都磨穿了,露出鲜血淋淋的肌肉。

  探险途中,有一峰骆驼逃亡,我们说它是“投奔自由”。一峰因劳累过度,脖子扭断而死亡。另有一峰母驼不幸流产。

  一天早上检查驼群,发现标记八号的母驼“女篮八号”流产了!由于长途劳累,寒流袭击,昨夜它又喝了很多冰凉的水,导致半夜流产。“一峰小骆驼没了!”我们十分惋惜。“女篮八号”也十分痛苦,两条后腿全是暗红色的血渍,它看着我们埋了小骆驼,哀鸣一声,流下了一行驼泪。

  中英双方的“路线”斗争

  探险途中,中英双方经常有些小摩擦,可是有一天,小摩擦却擦出了火。在最后一个阶段,卫星地图出现严重错误,我们已断水三天,是继续往危险的北面走,还是绕道往南,去找水源?中英队长站在高高的沙山上吵了起来,查尔斯说,我们是探险队,就必须往艰险的地方去,考验一下人的生命极限。他还强调,他付了很多的钱,探险队必须听他的。

  中方队长郭锦卫此时也忍不住了。他涨红着脸说:“为了中方所有人员的生命安全,现在我以国家名义,命令你们向南走,向车尔臣河靠近。”一时间,双方吵得不可开交,我站出来提议,请两位队长到一边去吵,吵出结果再告诉我们应该怎么走。

  谁料到,两位队长到了一边,马上和解了。查尔斯首先说:“很对不起,主要是因为太累了,需要发泄一下。”并掏出一根三五牌香烟请郭锦卫抽。最后,两位队长达成协议,先往南走二天,等找到水源,再继续往北走,向艰险挑战。

  查尔斯对我说,到中国以前,有英国朋友曾预言,这次探险肯定不会成功。第一是徒步穿越危险大,不会成功;第二是和中国人合作不会成功。可是事实证明,我们之间的合作是很愉快的,而且随着时间推移,关系越来越融洽。

  探险是笔难得的财富

  探险是一种苦难,也是一种财富,也是比幸福更难忘的财富。从浩瀚沙漠回到喧闹人海,心中一直不能平静。探险好似一场梦,梦醒时,有恍惚之感,真难以想象60天是怎么过来的。回到上海这个国际大都市,不真实的感觉非常强烈,城市变得陌生和古怪,还要花时间慢慢接受。在喧闹的城市中,我觉得很孤单、很寂寞。沙漠像发怒的海洋已被控制住,城市却令人捉摸不透。离开沙漠,人却已不能回归过去在城市中原来的自我。曾经面对死亡,谁还能遮遮掩掩?

  我怕自己忘了沙漠,忘了塔克拉玛干,特意不远千里地从沙漠将三公斤重的驼铃带回上海,挂在家中阳台上。今后每遇烦恼、苦闷、喜悦、得意……我都会撞响驼铃,让这悠扬的驼铃声伴随我的一生……我会经常想起沙漠,想起这一个长长的梦,期望终老时能再去沙漠,魂归沙漠。

  每个人都有权选择自己的活法。我所选择的,是一种艰难而又痛苦的活法,但我感到内心充盈着强大的生命力。

  注:本信息仅代表专家个人观点仅供参考,据此投资风险自负。


(行家 2008-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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