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装界“调色大师”拉克鲁瓦的定制服装今年5月申请破产了，时尚大师伊夫·圣·洛朗已经辞世，香奈儿集团裁掉了数百名雇员……这一连串令人目不暇接的举动让不少人担忧：法国高级定制时装的时代即将结束。
然而一年两季的巴黎时装周宛如不死的“长生鸟”，在历经世界大战和一轮又一轮的经济衰退之后，依旧变换着面孔不变地引领着时尚风向标。从沃斯、波烈到香奈儿、迪奥……法国高级定制服装从18世纪一路走来，走出了宫廷，走进了网络，庞大的客户群从地中海沿岸一直延伸至中东、印度和中国。
末日将近？
《纽约时报》1965年曾说，专家们每十年就断言一次“法国高级服装的时日将近”，这并非毫无道理。性感尤物碧姬·巴铎就曾断然拒绝可可·香奈儿将她打造成“淑媛”的建议，年轻的巴铎说定制服装是老奶奶们才穿的衣服。
而库雷热抄起剪刀一通剪裁，便创造了定制时装历史上最具革命性的Space Age太空装，以及直到今天还被小女孩们热捧不衰的迷你裙。
早在1945年初，戴安娜·弗里兰曾让助理从巴黎带回一朵布织的玫瑰花，以此证明法国定制时装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战火中存活了下来。1973年，当弗里兰在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悼念“巴黎世家”创始人巴伦西亚加的辞世时，《时代》周刊断言，高级定制服装这种经营不善的运作机构已经“呼吸十分困难”。今天，随着在时尚界享有盛誉的拉克鲁瓦申请破产保护，高级定制服装的丧钟再次鸣响。
然而，这些关于“定制服装走向死亡”的报道还是过于夸张了。就在今年1月底股市反弹的时候，巴黎最负盛名的两家时尚品牌——香奈儿和迪奥，分别发布公告称销售额提升了20%到35%。而在纪念伊夫·圣·洛朗逝世一周年的聚会中，一个新名字——亚力山大·亚西欧出现在秋冬时装秀里。
高级定制服最早可追溯至法国路易十四时期，当时的财政大臣柯尔伯特使法国成为丝绸和其他奢侈品的主要制造国。然而时尚在凡尔赛宫里发展得极为缓慢，直到1774年，被后人称作“法国艳后”的玛丽皇后发现了女设计师罗斯·波提，并让她成为了自己的“时装大臣”。
在接下来的12年间，玛丽皇后每天都要花2个小时和她的“御用设计师”一起，修订宫廷中的流行趋势，贪得无厌地进行商品买卖。波提成为当时全世界的宠儿，她操纵了全法国的奢侈品出口市场。到法国大革命前，波提未付清的款单金额达2亿里弗，约合5000万美元。
然而真正的“高级定制服之父”并非法国人，他是英国人查尔斯·弗里德里克·沃斯。沃斯于1858年在巴黎开了第一家时装屋，首次把设计和季节服装的理念引入时尚界，同时开辟了模特展示服装的先河。
查尔斯·狄更斯1863年跨越英吉利海峡，向英国民众惊呼：“一个大胡子男人被允许测量巴黎最高贵女士的精确尺寸，他让她们穿上或者脱下衣服，命令她们走来走去”。正如童话故事讲述的那样，沃斯的高级定制服装店在100年间经久不衰。
而后时尚界出现了一位“革命者”——保罗·波烈。历史学家肯尼斯这样评价他：“美术界有立体派、未来主义和原始主义，而时尚界有个保罗·波烈足矣。”
波烈让妻子蒂妮斯为他当时装模特。他的作品风格多变，尽管一度因为带有法国革命时期服装的特点而饱受同僚藐视，但后来他改变了欧洲紧身服装的理念，设计出一组他称为“孔子”的中国大袍式宽松女外套，很快获得了巴黎女性的欢迎。波烈还大胆吸收阿拉伯穆斯林妇女服装的宽松、随和样式，他的模特穿着被称为“惊人之作”的东方服饰携带佩刀出现在一次晚宴上引起了全场轰动，波烈从此获得“旋风般的声望”。
如果说波烈是个幻想主义者，那香奈儿就是个机能主义者，她更注重服装的实用性。香奈儿从经营女式帽子起家。她设计的帽子简洁耐看，在花哨装饰盛行的帽业中犹如一眼甘泉，很快获得追捧。卷边、金属扣、带兜开身毛衣的风格，迄今仍是香奈儿帝国的奠基石。
香奈儿当时的设计理念是，袖口留出最大的活动空间，肩膀上的口袋设计是为了解放双手，长裙变短裙是为了行走方便，但决不迷你到露出膝盖，因为香奈儿一直认为膝盖是身体中最丑的部分。
当时与香奈儿齐名的还有崇尚自然主义的玛德琳·维奥内。她因强调女性自然身体曲线、反对紧身衣等填充、雕塑女性身体轮廓的方式，被誉为“裁缝师里的建筑师”。她的服装没有繁冗的钩挂、拉链和装饰。时装大师迪奥高度称赞维奥内发明了斜裁法，她还被誉为时尚界的“斜裁女王”。
一百个女人，一百种美丽
然而，法国高级定制服装，这一享有宙斯之女珀耳赛福涅般美誉的神话，每一次的死亡似乎都是为了下一轮回的涅重生。
希特勒曾幻想将巴黎“时尚之都”的地位转移到柏林或维也纳。设计师勒龙为阻止这一企图，在巴黎坚持开了60家时装屋，保持1.2万名工人工作，其中还包括年轻的迪奥、皮尔·巴尔美和纪梵希。
土气得像个乡下医生的迪奥在经历了疾病、破产、失业的黑暗时期后，终于于1946年在巴黎的奢侈品街蒙田大道30号创建了自己的公司，他的特许授权商业运作模式更是开全球时装界之先河。
二战之后到处还是一片残败，就连英国公主都没有足够的布料，所有人买布都需要凭票。然而迪奥得到了棉花大王马赛尔·布萨克的资助，他推出了New Look系列，高耸的胸脯，纤细的腰身，大大的长裙摆，斜斜遮住半只眼睛的帽子，这一切完全打破了二战后女装保守古板的线条，给当时沉重灰暗的社会带来了强烈的撞击。迪奥在时装界声名鹊起，取得了巨大的商业成功，他一家的服装出口就占据了法国服装出口的一半。短短几年，迪奥店在世界各国四处开花，建立起庞大的时装商业帝国。
迪奥一套定制服装的平均制作时间为135个小时，即便是内层的衬裙都像打造哥特式教堂一般精良。我的母亲曾参加1951年的秋冬秀，她回忆说，一件裙装摆在那里要能立得住。每个女人要想穿上那样的服装，都需要女仆的帮助，或者至少有个机灵的爱人来帮她穿上或脱下那一层又一层的围裹，而这一过程可能需要好几个小时。
从瑞士归来的香奈儿看到巴黎的这些女性后大为恼火，她说：“看看这些愚蠢的女人吧，她们穿着由一个根本不懂女人的男人制作的东西！”
尽管如此，迪奥的时尚风格还是被许多人所继承，皮尔·卡丹就是其中之一。他以自己的名字注册为商标，以获得一部分销售额。他的巨大帝国经营着从假发、钟表到煎锅的840种产品，遍及93个国家。“任何活动的和不活动的东西”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据说如果把皮尔·卡丹牌的领带连接起来，可以环绕地球一周。
皮尔·卡丹曾经不无得意地说：“用‘Pierre Cardin’作品牌的一切都属于我。我可以睡卡丹床，坐卡丹软椅，在我设计的餐厅里进餐……”
对于高级定制服，他认为只是“实验室技术”，必须获得改进，成为可以批量生产的东西。皮尔·卡丹最先去过中国和印度，制作了365款不同的定制服装，但他一点都不关心这些衣服能否卖掉，做出来只为了引起公众的注意。皮尔·卡丹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生意。
迪奥集团的火炬在1957年传给了时任设计助理的伊夫·圣·洛朗。1961年他又在皮埃尔·贝尔热的指点下，创立了自主品牌圣罗兰。《时代》周刊把圣罗兰的出现形容成“B罩杯的暴风雪”。
有人说，伊夫·圣·洛朗是第一个让年纪大的女人也想打扮得年轻的设计师。他的摩托夹克、短靴和短呢子大衣，独特却不低俗怪异。他希望所有女人都穿得漂漂亮亮。男装、工人制服、农民的衣服、现代艺术甚至跳蚤市场，都能成为激发这个“超级男孩”创作灵感的源泉。
然而，伊夫还是被1971年那场春夏时装秀伤害了，他发誓要“放弃高级定制服装”。他将毕加索女儿的侧影绘制在一件上世纪40年代风格的连衣裙上，走秀当天，人们纷纷惊呼“可怕、恐怖、只适合在浴盆里穿”，甚至全世界都抵制他的这一创意。好在伊夫没能履行他的誓言，他的才华和一意孤行在很多年后征服了时尚界。
像火箭发射般发展
进入新世纪，时尚界的又一个潮流趋势恐怕是退出潮。自纪梵希1995年退休后，伊夫·圣·洛朗2002年退休，伊曼纽尔·温加罗2004年退休，华伦天奴第三代继承人卓凡尼·华伦天奴2008年退休，而拉克鲁瓦也在今年5月提出破产保护后举办了最后一场高级定制服静态展。
拉克鲁瓦说，经历了1988年的金融危机和上世纪90年代的海湾战争，今天的社会已经不同以往。过去，定制服装的顾客可以花好几个月时间游历欧洲，去里维埃拉或者阿尔卑斯山，耐心等待他们的衣服，但现在他们希望立刻就能穿上。
纪梵希创始人休伯特·德·纪梵希说：我个人认为，高级定制服装的发展前景不像过去那样乐观，但它对我而言意味着完美。
高级定制服设计师的条件要求仍然十分苛刻，必须同时满足四个条件：在巴黎设有工作室、能参加高级定制服女装协会举办的每年1月和7月的两次女装展示；每次展示至少要有25件以上的设计由首席设计师完成；常年雇用3个以上的专职模特；每个款式的服装件数极少并且基本由手工完成。除满足这些外，还要由法国工业部审批核准，才能命名为“高级定制服装”。
目前，这样的高级定制服设计师，已经从二战前最多的200人，骤降至真正意义上的11位，其中还包括4位非法国籍设计师。一位巴黎专家称，做一个定制服装设计师就意味着你要做针线活。而如果没经过巴黎高级时装联合会的允许，擅用“定制服装设计师”的名号会被逮捕。
经营一家高级时装屋的萨博说，过去几年间，一些新兴国家出现了不少定制时装的顾客群，像土耳其、希腊、俄罗斯等。而不管对于大型还是私人时装屋，最挣钱的总是婚纱、婚纱、婚纱。
如今高级定制服装如同阳光普照大地一般涵盖了从手袋、眼镜到鞋子、化妆品的各个领域。过去那种只有社会上层才能享受定制服装的时代早已走进博物馆，现在人们通过互联网就可以观赏、评价、购买定制服装。“定制服装的发展像火箭发射一般”。
“时尚界的恺撒大帝”、“香奈儿的老佛爷”卡尔·拉格费尔德说，那些失去了生意的人才会觉得高级定制服装走到了尽头。今天的定制服装只是不同环境下的一种改变，当前的奢侈成装与过去的定制服装差别不大。时装屋的存在不再是一种里程碑。过去时装屋的工作环境肮脏简陋，而今天的时装工作室就像SPA，工人们像电影明星一样得到优待，拥有他们手艺的人越来越稀缺了。而定制服装的顾客也更加年轻漂亮，他们来自俄罗斯、印度、中国和南美。
回顾从18世纪至今的历史长河，呈现出一代代不朽的大师和他们为世人所铭记的作品，而薪火相传的法国时装也在历史的车轮中不断前行。当我们再次把高级定制时装发展史中所蕴含的一切，和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相比照时，会发现原来高级定制时装不仅仅是极少数巨富阶层的奢侈消费品，它所传承的更多是人类服饰文化的历史和精髓，而这也是它一路走来涅重生的力量所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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